范槐安
寒气初散,城外仍是秃秃一片。奈何骄阳媚人眼,未等范宝器坐定,文臣们便已赋诗咏春数首。放眼望去,可谓凉风冷雨,秃柳拂面而春色满园。
书袋子们风雅了半晌,武将们的白眼也快翻没了。范宝器总算轻开尊口。众人端身跪坐,翘首以盼天宫仙音袅袅来袭。
“听闻南轩女子纤弱,西伏女子娇媚,东昊女子飒爽。可惜百闻难得一见。我北渊女子虽也有几分颜色,但看多了,也是寡淡的很。”
户部侍郎卓不群素有闻音知意之能,自然立刻积极响应,“臣于任中结识一商贾,名叫宜大庆,此人四境通商颇有手段,可为大人在其余三国中觅得些有滋有味的女子。”
范宝器点头轻笑,但并不见得十分欢喜。
丞相曹得之见状,对卓不群戏谑道:“听闻卓大人虽身在户部,但骑射功夫了得。今日看来,传言果真不虚。就是不知大人的射猎本领是否赶得上您拍马功夫的一半了。”
言罢立刻瞅范宝器的反应,见他一脸龇牙咧嘴的笑意后,曹得之朝其余众人使了个眼色,瞬间爆发出稍显齐整的哄笑声。
卓大人一张老脸羞涨得通红,尴尬的用衣袖拂拭额上汗渍,语塞结巴道,“曹丞相,您......您这...哎!何苦为难啊......”
曹得之笑意盈盈的朝他宽慰道,“卓大人莫怪,本相并非故意刁难。只是甚雅公实乃人中龙凤、天之骄子,闻其言必先静思各中深意再做应答,不可以莽夫之心、浅薄之意妄加揣测。”
卓不群吓得立马向范宝器行跪拜大礼,连称 “微臣愚昧!” 范宝器不想搭理他,只挥了挥手示意他坐回去安静下来。
“曹相深知我心。” 范宝器慨然的举起酒觞与曹得之共饮。
“甚雅公乃人中龙凤,志向必然高远至非常人可及、常理可度。本相不过仗着自己长您几岁,略加揣度罢了。对于甚雅公的心中丘壑,并不敢说真的知其一二。” 曹得之一本正经的把话说得漂亮又真切。
范宝器朝他伸出手,曹得之赶紧起身上前跪地接住。范宝器与他双手紧握,情真意切,“丞相可知,我的志向,便是我父亲的志向,更是先皇的志向!”
此话一出,众人全数起身出列跪地叩首,齐呼:“甚雅公志向高远,臣等汗颜惭愧!”
曹得之屈身抬头,对他仰视道,“想必甚雅公已有逐鹿中原,问鼎神州之策!择日不如撞日!何不今夜就入宫觐见圣上太后,言明您与先皇的鸿鹄之志,早日将您这惊世骇俗之才昭示天下!”
这话说得范宝器直接上头,接连饮尽三大壶。将酒壶用力一掷,大喝:“回府!今夜进宫!”
初春的暖阳一点点的坠落,裹挟着最后一线天光向西沉沦。范宝器正在书房里翻箱倒柜的折腾。数名随从小厮忙作一团,为范宝器今夜进宫做准备。
书房外,假山下,在一丛竹林的阴影里混杂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公子不去劝劝吗?” 方是知看着窗户上的人影窜动,万种情绪千般翻涌,最后均化为遮掩不住的嘲弄讥讽。
“先生为何不劝?您不是我父亲最宠爱的幕僚吗?劝诫主人不是幕僚的应尽之职吗?此般隔岸观火如何对得起我父亲平日里对您的宠爱?至于我,不过是个孩子,与我何干?” 书房中摇曳的烛火倒映在他乌黑的瞳孔上,顿时披上了一层冬日寒霜。
方是知听罢,讪笑不语。
“夫人,您不能进去。夫人—”
“啪— !!!” 范夫人的陪嫁丫鬟采薇上前一个巴掌狠狠扇在拦路小厮的脸上,“滚开!夫人也是你能阻拦的?!”
小厮们不仅没有退缩的意思,反倒是一哄而上、步步逼近。他们将夫人团团包围后,用群狗围狼的架势逼迫她离开。
采薇见状从头上一把扯下两根锋利的簪子挡在夫人身前。小槐安虚眼细看了看,那两根簪子的末端是被人刻意打磨过的,拿在手里已经配得上“利器”二字了。
方是知低头瞥了眼依旧安安稳稳站在自己身边,完全不为所动的范槐安。
“看我做什么?刁奴欺主的戏码,先生不喜欢吗?” 范槐安注视着受困的母亲漫不经心的反问道,口吻带着过于明显的戏谑。
“要不,小人去为夫人解困?” 方是知看不透他的心思,踌躇着试探。
范槐安突然笑了,他侧身看向方是知,“刁奴欺主的困局是另一个奴才能解的吗?”
“让她进来。” 书房内,范宝器忽然命令道。一众小厮立刻散去。
方是知自己也不知为何,竟跟着松了口气,不由得对这份分外陌生的善念心下疑虑。尔后只觉着可笑。他撇头看向范槐安,惊奇的发现他似乎也反常了起来。范槐安,竟然在紧张。
范槐安注意到他过分好奇的眼神,“先生回屋休息吧。”
面对主人的命令,方是知乖觉的没有犹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