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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随着日子过去,他的挥霍超乎想象,到了最后关头甚至迷恋上了赌博,在他不必被为难的日子,他死了,留下我独自面对空空的家业。你到底在怨我什么,你等着我一个人重新神迹一般把那些窟窿填上,让你去追求自由的恋爱吗?我没有疯掉,已经是我天性乐观了。然而你只考虑自己,你只想追求自己的自由,任由我被追债人勒索至死。”
罗丝用手背捂住嘴,不想发出哭声,她母亲抱了抱她,用镇定的声音说:“他和你很般配,你要学会生活,想象我这么多年是如何生存的,事情肯定会朝着好的地方发展。”罗丝突然悲伤地想,虽然母亲一直在疏解,但是我确实就是被抛弃了,我被出卖了。布克特夫人用手拭去她的泪水:“好了,别再哭了,擦干眼泪,等一下我想看到你好好地坐在午餐桌上。”布克特夫人一刻也没有留恋,走出了她的卧室。
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疯子,卧室其实是疯人院,母亲从没来过,自己却在卧室里发了一回疯。仆人特鲁迪推开门进来,她马上擦干泪水,假装什么也发生过,一点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失去自尊,装作在房间里摆弄画框,特鲁迪说:“我来继续帮您摆东西。”那女孩的腰为了帮她从箱子里取东西,弯得很低很低,罗丝没由来地感到痛苦,替她感到莫名的屈辱与难过,为什么她要替我包办生活中稍微劳累的一切?因为我生来高贵,有小梗犬一样可追溯的血统?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被那弯曲的背刺痛,痛苦闪回手中的画上。
这时候卡尔端着香槟,打开门进来,女仆又非常有眼色地离开了。他带着探究的神情看她手里的那幅画,然后直白地问:“你这幅画是什么?为什么这个女的要光着屁股对着观众?那两个男人拉着她的手,又是要干嘛?”她手颤动了一下,自己也没意识到拿着的是这幅画,最后她说:“我也不知道。”他开玩笑说:“你这纯是些浪费钱的小爱好。”她把那幅《不忠》盖在众多画框下,最后才发现盖在最上头的是一幅蒙克的《死亡与生存》,幸好卡尔已经没关注了,否则他又要问:“这个女人光着身子在吻谁?”他来请她换上衣服,一会儿到餐厅参加饭局,会和总设计师托马斯·安德鲁斯,白金航运公司的总经理约瑟夫·布鲁斯·伊斯梅会面。
饭局上,她极其无聊,抽起了烟,卡尔自然而然地从细长的烟嘴里拔出她的烟,脸上有一种无奈,好像家养的小梗犬不小心在皮鞋边撒尿的那种无奈。她看了一眼,他自然而然,好像理应如此,像布克特夫人提醒她不可多食那样无需多言,罗丝突然感觉到了苦闷。
晚宴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地在原地坐着,布克特夫人和卡尔游刃有余地和大家聊着天,和中午一样,大家在聊着空洞又无聊的话题,她又有一种感觉,其实这并不是晚宴,仍旧是中午的饭局,因为本质没什么不同——明明都坐在这张桌子旁边,却都将心的门扉紧紧地关闭着。母亲笑得那么完美,一点都见不到悲伤与愧疚,罗丝沉默地垂头,突然想起彼拉多的话:“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永远,永远,这一生将重复在无聊的宴会,游艇和水球比赛,永远不会有人关心她,关注她的心……就连流着同样的血的母亲也抛弃了她,她突然想,我应该去自杀,我应当跳下去。她突然陷入了崩溃,然后自顾自地冲了出去,穿越一大片甲板,那一刻冲动压倒了一切,她翻过船边,想要跳下去,但是又有一种对死的畏惧,犹豫不决地抓着栏杆,到底是否该留母亲一个人在世上,承受这种压力,到底这种想法是不是给自己胆小找的理由……
有陌生的声音叫住她:“别跳。”她扭过头来看见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齿轮就那么转动了,她遇见了杰克·道森。他疏解了她自杀的情绪,那晚她几乎误掉下去,他拉住了她,说“绝不放手”,那时候是黑夜,却好像新生活的曙光降临了。她哭了,不仅是因为坠落的恐惧,还因为那么久以来,她都等着妈妈,或者任何人说那样的话,不要将她丢掉,不要把她抛弃,然而却是这个陌生人说出,那一刻心酸,无以言喻。
卡尔和他的保镖勒夫乔伊先生赶到了,中间发生那么一场不小的波折,卡尔在她的话语下,答应明天请他来晚宴,作为酬谢杰克·道森救自己未婚妻的谢礼。晚上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卡尔给她送了钻石项链,他说原本打算在下周的订婚仪式送给她的,但是知道她近来郁郁寡欢,希望讨她欢心。他亲手给她戴上的瞬间,好像给小梗犬戴上了项圈,56克拉的海洋之心,路易十六的皇家御品——沉重得好像要把她脖子压弯,她想起了特鲁迪那弯曲的背,觉得自己的脖子也会变成那样。卡尔说:“这可是皇家御品,我们贵如皇族,罗丝,我愿意倾尽所有,对你有求必应,只要你接纳我,对我敞开心扉吧,罗丝。”她把眼睛转向他,他说:“我知道你喜欢骑马,等我们到了美国,怎么样的汗血宝马,都会给你买。”她说:“那么车呢,还会让我开吗?”他又犹豫了,他说:“一切都是可以商量的——很多人的目光,是刺目的。”正是因为太在乎别人的目光了,他们才会预备订婚的,后来,也是因为面子,他才在大萧条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