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

刘栖无在原地踉跄了一步，几乎是爬着扑到左慈面前。

她抖着手，拉住他的袍角，沾了一手血。

她不知道那血从哪里涌出来，却那样的源源不断，络绎不绝。

原本万里晴好的天空上突然阴云密布，雷云翻卷，隐隐有噼啪电光。

刘栖无抬头看着陡变的天象，立刻便明白了什么。

她丢下长剑，撑着身体站起来，抱住左慈，用后背挡住他的身体。

震耳欲聋的一声雷响，伴随着一道刺目白光。劫雷落下，劈进了左慈的身体，刘栖无却毫发未损。

“为什么？”刘栖无近乎崩溃，她用手擦去左慈嘴角溢出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完，“明明我已经挡住师尊了，为什么不劈我！”

左慈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力气给她拭泪，“不要哭，栖无。”

他在血泊之中，绽开了笑容。

“我插手人间紫微星的斗争，这天谴我甘之如饴。”他看着天空上的劫云翻滚，又珍而重之地捧着刘栖无的脸颊，“天谴既下，所到之处，没有饶人性命的时候。但它唯一不敢劈的，是人间紫微星。”

又一道劫雷惩戒般地劈下。

他一定很痛吧······但刘栖无从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隐忍之色。

“怪我泄露天机吗？”左慈似乎在与那劫云对峙，“在我动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看到了她为人皇的结局。将死之人······害怕什么呢？”

刘栖无捂住他的嘴，哭劝道：“不要再说了，师尊。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此刻枕在刘栖无的大腿上，就像小时候他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一样。

左慈淡绿色的眸子微颤，他把刘栖无的手拨开问道：“还在怪我吗？”

刘栖无知道他说的是石邑公主那件事，毕竟之前她刚刚同他单方面吵了架，甚至一个好脸色都没有给他瞧。

“没有，”刘栖无吸了吸鼻子，竭力忍住眼泪，又急又快地说着，似乎就怕左慈伤心，“我不怪师尊，都是我自己的错，师尊不要难过。”

“我从来，”左慈咳了两声，咳出两团血沫，“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是石邑。你们两个人，我从来都没有混为一谈过。”

他的白袍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件血衣。

“到今日结果，我无憾。”左慈说道：“看见你前途远大，我无憾。”

最后一道劫雷落下，左慈的身体慢慢在刘栖无的怀里化作一抔雪。

可雪岂是能长留世间的物什？那雪也很快化了，化得了无痕迹。

劫云散去，重回晴空万里。

可是，凭什么？

里八华背后有搅弄权术得仙人它不劈，为何偏要把师尊从她得身边夺走？

她想这是代价。她用卑劣手段杀了孙策，便也失去了师尊。

到头来，她什么也留不住。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山谷内乱军交战，失了孙策群龙无首的江东军节节败退，负隅顽抗，最终还是被广陵军队拿下。

鸣金收兵的时候，刘辩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军队里找着刘栖无。

他焦头烂额的时候，终于遇到阿蝉给他指了路。他心有揣揣，不敢踏入那处山崖。

纵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刘辩也被骇得停住了脚步。

孙策的尸身被弃在靠着崖边不远的地方，胸口直插着一把佩剑，是刘栖无的。而刘栖无背对着孙策，颓然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身衣服浑似从血池中捞出来的一般，不辨生死。

虽然他素日里是个胆小的人，遇到老鼠也得向他的广陵王撒撒娇，但大事上，他一向是很让刘栖无安心的。

刘辩稳住心神，半跪在刘栖无的旁边，拢着她的肩膀，靠进自己怀里，小声叫她的名字。

“栖无？我来接你了。”

刘栖无蓦然睁开眼睛，就像被从阴曹地府拉回了人间。

她的眸中血红一片。她抬起胳膊，狠狠地抱住了刘辩，以近乎禁锢的力气，让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只有你了，刘辩。”刘栖无颤声说道：“永远不要离开我。哪怕死也不要离开，答应我！”

刘辩抬手拥住她，丝毫不嫌恶她满是尘灰的鬓发，把自己的脸埋进她披散的长发中，“我即使死了，变成鬼，也会缠着你的。你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