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阶灯(六)

滂沱大雨下到第九日的时候，终于停了。

停得很干脆。当凌晨第一道白光泛上天边，荷叶上滚淌的水珠叮叮咚咚滴在湖面上，堂屋里的大白猫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街上鳞次栉比的店铺一个接一个开张，烤饼的香味儿扑鼻而来，种种迹象象征着，这雨，是真的停了。

即使是在神药的作用下，祁景安的伤也没立刻愈合得那么快，唯一让他们比较安心的是，有些伤口的新肉长出来了，这就说明祁景安的伤势离彻底好不远了。

被黄岳勒令躺床上闷在屋子里三四天，祁景安感觉浑身都筋骨都松了。难得天气放晴，他早早醒来，走到庭院里感受晨曦。

他身上穿着黄岳的中年男人衣装，从头到脚都是黄岳翻箱倒柜给他现找出来的。不过，这些衣服都很不合身，上衣太过肥大，松松垮垮的，下衣又短了半截，白皙纤细的脚踝只能露在外面。

为什么如此不合身还是要穿呢，有两个原因。一是当初黄岳和上官季受沈桑若之命找包扎用的棉布，二人找了一通也没找着，而祁景安脱下的上衣正好是棉布做的，他们就不带一丝犹豫地把它剪了。二是天气闷热，祁景安受伤出汗又多，整日穿那么一件难免不舒服。

沈桑若素有早起的习惯，又赶上雨停，她也一大早起来坐在院子里发呆。

偶尔拿眼神打量祁景安，越看越觉得这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番风味。

别看黄岳毛发稀疏、脊背佝偻，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胖子，翻出最小号的上衣给祁景安穿，都能被其穿出宽松的感觉来。

看着……让人生起保护欲。

她心想：人靠衣装，也不尽如此嘛。好看的人披麻袋也好看。

上官季睡觉睡不够，黄岳偏偏把他揪起来嚷嚷着要教他做饭，上官季自是不肯乖乖就范，然寄人篱下，饶是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学。

他一脚踩一个大水坑发泄自己的不满，黄岳选择无视，背着手，悠悠道：“小子，我教你做饭是为了你好，万一哪天景安不想要你了，你学会了做饭，也不至于饿死。”

上官季：“公子才不会不要我呢，你这老头，净瞎操心。”

有了上官季在一旁成心捣乱，本来半个时辰就能做好的早饭黄岳硬是做了一个时辰，气得他对着上官季吹胡子瞪眼：“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上官季脸皮厚得狠，被这么骂还恬着脸往上凑：“小爷我就是粪土之墙，怎么了？”

祁景安实在听不下去了，冷声低斥：“阿季，不可无礼。”

上官季“哦”一声，躲在他的背后对着黄岳扮鬼脸。

黄岳：“……”

天杀的景安怎么捡这么个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玩意儿！

他腹诽了一阵，摇着头端饭去了。

四人围在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前，桌上是热乎乎的饭菜，倒是有一种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的感觉。祁景安十分文雅地拿着筷子往嘴里续，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的上官季狼吞虎咽、俨然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虽然同吃同住了那么多天，沈桑若也逐渐习惯了他这种吃相，但每次看他生怕下一秒就要饿死的样儿，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上官季，你这么吃饭，胃会受不了的。”

上官季无所谓地道：“没关系，吃饱了就行，我管它能不能受了呢。”

黄岳揶揄道：“丫头，上官少爷可真是给你面子呢，百忙之中腾出嘴来回应你。”

或许是上官季也知吃人嘴短，罕见地没有顶回去。

几盘菜不一会儿就见了底，祁景安胃口不好吃得不太多，黄岳看了看他，道：“一会我去摊市买只老母鸡给景安炖着吃。你们瞅瞅，他都寡瘦成什么样儿了。衣服也撑不起来。”

沈桑若闻言偷偷憋笑，上官季才不管黄岳情面，直率道：“什么嘛，明明是你太胖了。”

黄岳气急败坏：“……有时候我真想一巴掌抽死你。”

祁景安语气中带着谢意：“黄老有心了。用我荷包里的银子，买只肥大的，一起吃。”

黄岳：“欸，怎么能用你的钱买呢，你放心，老夫我的钱多的是！”

祁景安和沈桑若自觉地收拾碗筷，黄岳拍拍手，起身道：“那老夫我先去了。你们等着吃□□！”

上官季跟到他身前，说：“我也要去！”

黄岳嫌弃之色不加修饰：“去去去！怎么哪都有你。”

二人吵吵闹闹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相携着去了。

偌大的屋里只剩祁景安和沈桑若一同刷洗碗筷，两人靠的不远不近，似是二人都客气而礼貌地保持些距离。一时空气中凝结着令人窒息的安静。

沈桑若突然有点想念那俩斗嘴的家伙了。后悔自己没跟着他们去买鸡。

她没话找话：“祁大人，你的伤还疼吗？”

祁景安：“多谢沈姑娘惦记，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