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愿此安宁
张答应回过神来看向我,我讪讪道:“没什么好报答你的,只有给你做几顿饭了。”
蒸上馍馍,我到门后拿了钓竿,转身去她院里。
她院里的小藕池是个极好的产粮地,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地龙都钻到了土面上,所以不费什么劲就挖到几条。
从前我很怕这些软绵绵没有关节的虫子,阿宁学会走路之后却很喜欢找各种各样的东西送给我。
有一回我见她手里抓着一根大地龙,断成了两截还在蠕动,吓得我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我好说歹说才劝她丢了这东西,但直到现在,我每天还是会收到“惊喜”,包括但不限于一朵野花、一根鸟毛或一块石头。
勾上地龙,抛竿。
天气大雨转晴,温度骤变,藕池里的鱼大多没有鱼口,坐了一会儿才勾上来一条大肚子鲫鱼。
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籽在腹中。
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
我将鲫鱼放生。又等了许久,最后只有两条瘦巴巴鱼儿咬勾,拿木盆装了勉强回去交差。
回到宫内,阿宁已经醒了,正跟张答应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张答应指着她问:“这孩子不会说话?”
我羞赧道:“我跟她在玩一个游戏。”
“游戏?”
我放下木盆,坐到床边,阿宁很快贴过来抱着我的腰,我摸了摸她脸,张开大大的笑脸:“阿宁真乖!”
话一说完,她也眉开眼笑起来,张答应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她是个木娃娃,怎么逗她都不吭声。”
“我有时候要出去干活,阿宁醒来之后找不到我会哭闹,我怕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我就跟她玩了这个只要我没回来就不可以说话不可以哭的游戏。”
“她这么点大能听懂?”
“起初是不懂的。但,”我顿了顿,“次数多了她就明白了,阿宁她很懂事。”
张答应哑口无言,阿宁出生后除了我就再没见过旁人,她对张答应很好奇,躲在我怀里悄悄看她。
我要做饭,抱着阿宁撒不开手,干脆给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我身边,披上衣衫烤火。
她依偎着我,蹭了蹭叫着“凉——”。
我嗯了一声,见我没动作,张答应在一旁忍不住提醒:“她说凉,怕冷。”
“她在喊我。”
“我倒忘了你是南方女子。”张答应点头表示理解。
我脸上一热,暗道自己的口音这么重么?
鲫鱼杀好去掉内脏,打上花刀,洗净擦干表面水分。热锅下荤油,将鲫鱼煎至两面金黄,放入野葱结、萝卜丝,浇入开水没过鲫鱼。
大火煮沸,再加入白菜帮,淋入两滴醋。炖上片刻,最后放入白菜叶和盐。
鲫鱼汤汤白味鲜,倒入瓷盆中,上桌。
灶上的火还燃着,我从杂屋里拿出两个红薯埋进灰堆里,等灶上的火烧完了,红薯也煨熟了。
张答应早等不及,自己拿碗盛了鱼汤就着馍馍吃起来。我教阿宁将馍馍撕成一小块一小块,浇入鱼汤做成泡馍。
估计还生着病胃口不好,她只吃了小半碗便指着自己的右耳说:“牛牛——”
我以为她还惦记着牛牛虫,便道:“等吃完饭我再去给你抓一只好不好?”
阿宁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扯扯我的衣角说:“牛牛——”
“知道啦知道啦。”我再三保证一会就去抓。
吃完饭,我挖出红薯,拍去表面的白灰。热气腾腾的红薯流着蜜,气味格外香甜。
张答应刚吃完半躺在椅子里打饱嗝,见我又鼓捣了点吃的,耳朵尖转向这边。
我掰开一半,用木勺挖了给阿宁吃。另一个拿给张答应。
阿宁平日里最爱这些,今天只吃了一口就捂着嗓子,我让她张开嘴,仔细看了看,不是被鱼刺卡了,不过喉咙倒是有些肿胀。
可能是病还没好全,我给她倒了一碗温水,让她坐在小板凳上一口一口喝下去。
我则去井边摇水,趁机把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一洗。
浣衣时,我见阿宁走到张答应面前,歪头看了一会儿,我正想叫她回来,她却张开了小手。
“抱——”
我捣衣声一停,张答应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我不喜欢小孩。”
我跟阿宁解释过面前这位是很好很好的姨姨,虽然脾气有点臭,但跟我是一样的。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
没被抱起的阿宁也不沮丧,她想了想,蹬蹬蹬爬上床,从床头的小隔断里拖出来一个小包袱,三挑四捡,找出一块红薯干。
踮脚放到张答应桌前。
张答应瞅着这块黄褐色的红薯干发愣,没等她反应过来,阿宁又捡出一颗光滑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