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愿此安宁
石子在桌上滚了一下,张答应回过神看阿宁一脸严肃,连两条小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那意思是,“你是不是也不喜欢这个?”
然后是树叶、一株干草、一块红色的木头,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多。
谁会拒绝一个孩子的善意呢?更何况她把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都捧在了你面前。
张答应扶额,认命道:“下不为例。”
说罢,起身弯腰将阿宁抱起,见我在院里笑,她瞪了我一眼:“别指望我给你带孩子。”
洗完将衣物晾好,我从屋里翻出些去年晒的桃胶,我打通的那三间宫室,其中有一间种了两株老桃树。
将桃胶洗净放在冷水中浸泡,我去抱阿宁,站在她右侧唤了两声,阿宁都歪在张答应的脖子里不搭理我。
张答应有些得意,以为阿宁黏她。又喊了一声,阿宁才扭过头,叫了一声娘,张手要我抱。
我眉头一皱,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张答应见我脸色变了也凝重起来。
“阿宁,右边耳朵里是不是有牛牛?”
阿宁向右偏了偏脸,点头指着耳朵说:“牛牛——”
然后张手摇晃做出跳舞的姿势来,我急道:“牛牛在你耳朵里跳舞?”
阿宁眨眨眼,我连忙查看她的耳朵,外表看并无异样,更没有什么钻进去的小虫。
我不愿去想那最坏的后果,颤抖着手去捂住她的左耳,然后张嘴说:“阿宁,听得见吗?”
她不明所以,还是张着手要我抱她,我着急问:“听得见吗?”
她眨着眼睛,像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脸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干什么。
张答应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她放下阿宁,咬唇道:“你等着,我去问问。”
说罢急匆匆出门,跨过门槛时踉跄一下差点扑倒。
漏液时分,她才拎着药一脸颓丧地回来,她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很难。”
只两个字就把我打入深渊,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眼泪夺眶而出,阿宁坐在我面前,她不明白“很难”是什么意思,只是着急地用小手来擦我的眼泪。
眼泪越擦越多,我不停地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阿宁 ,对不起……”
阿宁张开手摸了摸我的头,像是我从前安慰她一样,她磕磕巴巴说:“娘亲,乖。”
三月底,我给阿宁做了一副传音筒。
张答应看着地上两个破竹筒还有一根棉绳,不敢置信:“你说这玩意能传音?”
“只要棉绳绷紧,不成问题。”我把竹筒底部凿开一个圆孔,将棉绳一端塞入,并从筒口取出,然后将棉绳栓在木棍上。
阿宁吃过药后,这两天耳朵不再疼了,只是右耳听力极弱,我要是站在她右侧,她要反应好一会才能判断我的方位。
我把另一端竹筒交给阿宁,让她站在院子一侧,我则带着一端走到五十步外。
棉绳绷紧,把竹筒放在嘴边,招手让阿宁侧耳听。
“阿宁,阿宁。”我喊。
她听到了,眼睛一亮,挥手欢笑。
我又喊了几声阿宁,她听到一声就应一声,然后学我把嘴凑在竹筒前。
我放到耳边,听见她大声喊:“娘亲——娘亲——”
酸意哽住了嗓子,阿宁不厌其烦一声一声地叫着,我连忙嗯了两声。
从前我妈总是嫌我遇事只会伸长了脖子喊妈,东西不见了叫妈,没生活费了叫妈,回到家一刻见不着人也叫妈。
可是啊,妈妈,妈妈,是成年后每叫一次都会让人泪流满面的存在啊。
春风吹,头顶的桃花瓣簌簌而下。黄柳舒展、虫鸣鸟叫,砖红的宫墙笼罩在晨曦的薄雾里,宁静悠远。
张答应撇过脸,我看向她,她揉了一下眼睛没声好气说:“该死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