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青梅
天色大亮了,明亮灿烂的太阳出来了,映得新挂上的红绸子越发鲜艳。太阳挪到日中,晒得人睁不开眼,可远远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裹挟着热腾腾的空气逼近了,空气里弥漫开来的硝石味浓厚了喜庆的氛围,门口挨挨挤挤的一群看热闹的。门口的管家满面笑容地抛洒各色果子,不时夹杂着几只精绣的小荷包,引得人群里一阵低呼骚乱。等披红挂彩的轿子到了门口了,众人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今日的主角————新郎官身上。
新郎官骑着一匹身姿矫健的汗血马,马头顶着大花,马鞍金银线滚绣了吉祥如意云纹,与新郎官婚服上绣的龙凤和鸾喜字纹交相辉映,只是那锦绣的喜服套在新郎官的身上倒嫌大了些,再往上看,面容干瘪的新郎官虽戴着帽却也掩不住两鬓华发,凑热闹的人明显没那么起劲了,还有人索性热闹也不看了,还没咽完从老管家手里抢来的糕点扭到绕道街后,狠狠地朝金府的方向啐了一口。
得了双倍赏的乐器班子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照旧吹打得起劲儿,在震耳欲聋中将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姑娘接出了绣楼。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的小姐既羞且怯,怀着对如意郎君的美好希冀迈进了花轿。
阿箫做了一副男子打扮,闲倚在酒楼的窗边饮着掌柜号称埋了十五年的女儿红,甫一入口绵柔辛辣的酒香直冲天灵盖,穿肠入腹,一股热流瞬间充斥四肢百骸。阿箫冷眼瞧着花轿浩浩荡荡的走过,抿了抿唇,要开始做正事了。
阿箫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楼梯拐角,隔壁雅间的一扇门轻轻被推开。来人径自走至阿箫的桌前,如她一般歪在窗边,两指拈了那盛酒的白瓷杯子在指尖反复摩挲。大气不敢出的掌柜躬着身子侍立一旁,见状忙上前另取了只干净杯子,介绍道:“这是藏了十五年的女儿红,今日刚挖出来的,烈着呢!”。
女儿红,女孩儿呱呱落地之时有那爱惜的人家选了极品的黄酒埋在地下,等那女孩儿及笄,出落的水葱一样的美人了,便相看个品貌俱佳的女婿,嫁的个好人家,在婚礼当天把那酒挖出来宴请亲朋。
“今日挖出来的,不能叫女儿红了,称作花雕更为合适”。那人将一管长箫搁在桌上,又斟了一杯。
掌柜躬身,连声称是。好容易战兢兢等那人起身了,却又猝不及防又站在了楼梯口,紧绷绷的掌柜差点直接一头撞上去。
“以后不许给她喝那么烈的酒”。
掌柜连声称是。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招摇地绕了半座城,这才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院正门停下,张牙舞爪的镇宅狮子脖颈上挂了喜庆的大红球反而觉得可爱。鞭炮声再次响起,响声震彻天地,头戴大红喜花,穿得比新娘子还热闹的媒婆声浪一叠高过一叠,:“新娘子下轿啦!新娘子下轿啦!”
轿子里毫无动静,“新娘子睡着啦!”有小孩子在喊。场面僵持着。媒婆一抹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撩开轿帘一角,一张青白带血的死人脸陡然出现在面前,新嫁娘额上的珍珠映着灿烂的夏阳一荡一荡——————
一条猫儿一样的身影灵活地滑入没有了小姐的闺房。阿箫望望满目繁华的空荡荡,转身走到小姐装金饰银的妆奁,翻开一只只金钗玉钿的盒子终于在一只螺钿描金漆盒里找到了拇指粗细,一指见方的印章来,阿箫核对无误后放进衣袖里,刚要脱身,就听见一阵咚咚咚的上楼梯声。
阿箫一个腾跃从窗户绕到了房顶,冷眼瞧着大腹便便的金老爷孤身一人,面色急迫,毫不避讳地进入女儿的闺房里大肆翻找。阿箫隔着衣袖摸了摸那枚印章,脑海突然浮现凉亭那一幕,心头杀意泛滥。手里的蜂针在指尖转了几个来回阿箫终于忍下心头那股恶心,匿了声息翻身下楼。
“谁?”一股凛冽的气息从身后传来,阿箫不假思索地弹出淬了剧毒的蜂针,来人似乎早有预料,一个闪身绕到树后避开了毒针后,略显轻佻地回道:“我呀”。
那人从树后转过来,那人赫然是与她同行数日,唠叨的书生。然而虽然是同一张脸,可是周身的气质却截然相反,若说那书生原来是春日的微雨,清凉而无害,那么此时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却是高山之巅的凌冽风雪,肃杀狠厉。
阿箫觉得眼前这人莫名熟悉。答案已然呼之欲出。那一刹那,阿箫仿佛被雷劈中,心头莫名涌起滔天的恐惧。这个人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完美地掩去他本人,毫无破绽地去扮演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出现在他目标身边。回头一想,自己露了那么多的破绽,只要他有心,她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却还是装作没猜到谜底,只略带嘲讽的道:“书生?功夫倒也不弱,先前装得挺不错”。说完这句转身就走,也不知哪里来的气,既然他打哑谜,自己也索性顺水推舟只当他就是那书生,骗了自己会武一事,正好借机半真半假地嘲讽。懒得再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他却眼疾手快,腾身一挪,挡去了她的必经之路,伸手一抹,现出真容来。
阿箫不好再装傻,半跪在地,行了一个再标准不过的礼。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