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阙慵归去(十)
万玄甲将士血洒阳和关外后,他就不再关心这些身外事,踩着同袍的尸骸与前辈的冤屈苟延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个真相。
如今,一条详实的线索就摆在面前,他怎可能不紧紧抓住?又怎能容忍这条软肋被旁人拿捏在手里?
何菁菁于电光火石间修改了原定计划:“我若说不,皇叔今日就算打出门去,也得把人带走吧?”
魏暄面无表情,瞧神色分明是默认。
何菁菁摊开手:“既如此,皇叔请便吧。”
魏暄倒是一怔。
他急于追查旧案不假,却也知道这小公主看似温驯,实则乖戾,要从她手中带走人着实不易,要是表现得过于急切,说不准还会被她抓住把柄,趁机拿捏一番。
但魏暄没法用理智和城府压抑住迫切心情,他等了足足三年,每一天都是辗转煎熬,毒火流淌在骨子里,铁石心肠都要被烤化了。
他万万没想到,何菁菁居然这般轻易松了口。
“人,我可以交给皇叔,只有一个条件,”屏风后的小公主端详着自己指甲,仿佛对新染的颜色不是很满意,“只要皇叔应承,本宫从此不再过问程章的事,如何?”
魏暄微微蹙眉:“什么条件?”
“还没想好,等想到了,自会告知皇叔,”何菁菁偏了偏头,含笑道,“放心,我的要求很简单,不犯律法、不违道义,更不会伤及皇叔心中所重一分一毫。”
魏暄到了嘴边的话被她一记浅笑堵回去,沉默片刻,欠身施了一礼。
成交。
***
虽然公主府与靖安侯竭力封锁消息,但仁安郡主遇袭这么大的动静很难瞒过有心人。魏暄前脚提走程章,闻讯而来的沈沐风后脚便进了明堂,只见自家主子半倚在坐床上,手里抱着那只粉白狸奴,眼角眉梢露出乏意。
“是想问本宫为何不按照原计划拿捏魏帅,而是直接把人交给他吧?”她揉摁着眉心,“事先没与沈先生商量,是本宫莽撞了。”
沈沐风沉默片刻:“魏帅性情桀骜,不愿受人胁迫,以程章拿捏固然能得一时之利,后患却是无穷……如此也好,他领了殿下人情,就算嘴上不说,日后行事却会多偏向殿下几分。”
何菁菁轻嗤一笑:“你倒是会替本宫找理由。”
沈沐风低眉敛目:“下臣只是就事论事。”
何菁菁轻抚狸奴绒毛:“若是本宫说,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只是单纯想把程章交给他呢?”
沈沐风终于露出一丝诧异。
何菁菁却没继续说下去。
——无关谋算,也无谓时局,只是眼看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被世事风霜磋磨得面目全非,极罕见地,自以为冷硬的心肠生出一丝不忍……罢了。
“木已成舟,多思无益,幸而将程章交给魏帅本就在咱们计划内,于大局并无太大影响,”沈沐风飞快调整好思绪,“魏帅为人,下臣大约有几分了解,纵然当不成朋友,倒也不会妨碍什么……要紧的是恒王与至今没有消息传来的紫阳观主。”
何菁菁偏头蹭着狸奴柔软的被毛,目光却是冰冷而审视的:“紫阳金蝉脱壳,不管有何目的,明面上的身份都不能再用。从今往后,她只是一介名不见经传的江湖草莽,于本宫大计似乎也妨碍不到什么。”
沈沐风向来智珠在握,此时却少见地露出急切:“殿下有所不知,紫阳其人阴险毒辣,又于中原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如今她借假死脱身,便如鱼入汪洋,若不尽早铲除,怕是后患无穷。”
何菁菁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沈沐风在静默的对峙中感受到压力,那于人前四六不着的小公主剥去不着调的伪装,露出的锋芒竟是出乎意料的锋锐,只是短兵相接地擦了个边,已经让算无遗策的谋士流了满后背的冷汗。
“那就这样吧,”正当沈沐风迟疑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时,何菁菁忽然敛下气势,抱着狸奴懒洋洋地躺倒,“让暗桩搜寻紫阳下落,顺便盯紧何元微,以防他二人暗中串通……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沈沐风长出一口气,抻紧的后脊不动声色松弛下来。
他端正跪坐,长身行了一礼:“殿下英明。”
***
“哗”,一桶冷水泼在程章头上,他迷迷瞪瞪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好像只是一眨眼,就从穷奢极欲的度春风换到了昏暗阴冷的地牢里。
有那么一时片刻,程章几乎以为自己发了梦魇,但是扣在手腕上的铁箍告诉他,这不是梦,而是比梦境更加冰冷残酷的现实。
“程章,平康十二年生人,祖籍河东朔州。平康二十五年,朔州遭遇饥荒,你被卖与人牙,随后幸运逃脱,辗转入了军籍。”
“平康三十一年,你随当时的河东道节度使裴康入京述职,因故调入南衙右武卫。随后八年间,你作战勇猛,深受上峰信重,累功升至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