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沈以宁想推开陆淮之,却发现他提着剑的手一动不动。
“陆淮之?”沈以宁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你看他的手。”陆淮之轻声道。
那少年昏倒在地,原本痛苦得紧攥成拳的手此刻也因为泄了力而变得放松。少年的手纤长白皙,指甲修剪得极为平整。只有指腹处有一些薄茧。
“这应当是个富家子啊。”沈以宁立刻明白了陆淮之的意思。
此人身着仆役的衣服。但他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随从,虎口处应当有常年干活留下的硬茧。少年的手细皮嫩肉,指腹处的茧子应当是弹琴和握笔所留下来的。
更何况,他胸前的刀口薄而锋利,可见伤他的人身手不凡,必然不是市井小民。他应当是重伤之后,藏身在装载蒲地草的马车当中,一路来到这里的。
“我们可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陆淮之出声提醒道。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吧,”沈以宁摇了摇头,“至于他是什么身份……”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京城最近连着几场大案,连将军府也受了牵连。燕国使臣后日入朝,眼下正是多事之秋,确实要万事小心。
“那天在射箭场上,我就跟你说了。”
“说什么?”沈以宁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陆淮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他当时说的是,随便丢,什么事情都有我给你收场。
现在也是这样。他是青年子弟中最得圣心的一个,前途无量,去冀州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他也确实能对沈以宁说这样的话。
“原来你也是有同情心的。”沈以宁小声嘀咕了一句。
陆淮之笑了笑,假装没有听见。若是换了旁人,他只会事不关己转身就走。但既然是阿宁说的,那便不一样了。
就当时把积的德都一并给她吧。
*
陆淮之将那少年带去医馆。沈以宁目送他离去的背影,等到他走过转角,终于看不见了,这才转身离去。
沈以宁长舒了一口气。想到刚刚的场景,她还是觉得身子不适。
沈以宁扶着自己的额头回到卧房。也许是因为最近服药极不规律,又打了一场马球赛,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
“绘书,帮……帮我把药端来。”沈以宁便咳嗽边道。
“我立刻去煎。”绘书说完,便离开了里屋。临走时她把门带上,不让冷风透进来。
屋里渐渐温暖起来。
沈以宁眼前的场景悄然变换。
幽暗的牢笼,透不过一丝光线。
潮湿的气味冲进她的鼻腔。那是一种带着腐烂气息的刺鼻味道。
她怎么……难道,她下狱了吗?
“起来,有人来看你了。”
沈以宁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明亮的火光闯进她的视线。她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本能地用手挡了一下。
两个狱卒举着火把走在前面。
“都进了我们大燕的监狱了,还这么不老实,”一个狱卒对沈以宁翻了个白眼,冷笑道,“知道自己为什么进来吗?”
沈以宁想开口,但却没有丝毫力气。
狱卒见她没有反应,脸上的表情更加轻蔑。
“看着倒是个漂亮小妞,结果却是个痴痴傻傻的。”
他对面那个狱卒咳嗽了一声。
火把分向两边,一个颀长的声音从黑暗中慢慢走出来。
沈以宁首先看到的是呵出的雾气。
她眯起眼睛,尽力想要看清来人的脸。
雾气渐渐散去,火光中露出一张清丽如女子的脸。
潮湿的气味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浓郁的药香。
“姑娘,药来了。”
沈以宁惊醒过来。她面前出现了绘书的脸。刚刚煎好的药放在她面前,还在冒着热气。
“多谢。”沈以宁将药碗环过来,轻声道。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右手无意识地用汤匙搅动着黑色的汤药。
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
她梦里出现的那张脸,是刚刚她和陆淮之救下的那个少年。
她顾不上烫口,将汤药一饮而尽。喝完以后,觉得喉咙口像被灼烧了一样。
“姑娘,慢点,慢点,你这是急着要去做什么啊?”绘书见状,忙将帕子递过来。等她回头时,发现沈以宁已经披上了外袍。
“我出去一趟。”
沈以宁的身影很快湮没在夜色里。
*
医馆。
陆淮之拿出五两银子之后,立刻被请上了二楼。打杂的帮忙将少年扶到床上躺下,然后将刚倒好的热水殷勤地放在桌上,热情洋溢地留下无数句“多谢贵人”后,才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了一个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