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the fireplace
他们在篝火旁坐了近一个小时,什么也没有发生。
篝火暗淡下去,挪威也即将迎来深夜。
继续在这里待下去太危险,也没有价值。
薄暮原本就没抱太大期待,站起身时总觉得应该安慰余晖一下。
她观察余晖的表情,内心组织语言。
谁知余晖好像并不需要她的安慰。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淡淡说了句:“看来今天等不到什么了。”
莫名地,薄暮就是捕捉到一点失落。
她笑着说了句:“也许还有我的一点问题。也许是我不够幸运。”
认知里,她的运气全部花在旅行途中的各种相遇和分别,也因此她相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明天的能见度也很高。”她说,“就算明天来,也为时不晚。”
这一刻她意识到能用的辞藻太过贫乏,她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词语能够宽慰余晖的心情。
她还没有安慰人的经验。
余晖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很平淡的神情。
越平淡越不对劲。
薄暮目光锁住他:“挪威的冬天容易邂逅惊喜。”
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自嘲般说了一句:“就像我,也是今早醒来才意识到今天是平安夜。”
“只是有点可惜。”他垂下眼,手撑地,准备起来,“这么强烈的念头,也许一生只有那么一次。”
薄暮奇怪地停顿了一下,目光凝滞在空中。
话到喉咙边好像是哽住,她的嘴唇张张合合,几番止住,斟酌措辞。
余晖拍拍身上的雪,见状问:“怎么了?”
“余晖,这场赌局算你赢。”她的语气凝重起来,话到一半又是抑制不住的激动,“抬头,看天。”
他“唰”一下抬头,像扬起一面旗帜。
极光在天幕流淌。
漆黑的夜幕汇入一条河流。
这时候再多的语言也无法描述它,介绍它最好的方法是人们提及时翕动的嘴唇,语无伦次的描述,瞳孔瞬间的收缩,一刹那的呼吸急促。
再多的描写都是徒劳。怎么渲染,怎么极尽铺陈,都抵不过看到它的刹那。
人们把这种感觉概括为“失语”。
极光汇聚成一把利剑,将她的胸口洞穿。
夜风吹过,传过她被洞穿的心脏。
她的身上好像结了一层冰,篝火却像是挪到她的心中燃烧。
她缓缓向雪地仰倒。雪积得很厚,砸在上面的感觉没有疼,只有冰冷和柔软,这两种感觉从来不冲突。
缺氧的感觉袭来,她深呼吸,调整症状。
他发觉她的异常,走到她身边,没有动作。
薄暮冲他摆摆手:“请让开一点。”一字一顿,她的咬字称得上艰难。
他闻言后退一步,给她留出一片广阔的天幕。
深夜会激发倾诉欲,想起之前在巴黎的夜晚,她眯起眼,这回说得很顺畅:“其实确诊那天,我的医生问过我是否要从事艺术相关的工作。”
“他说,如果我非要从事的话,会有一定的危险。”她陷入回忆,“那时候也许是叛逆,也许是真的喜欢,听到这句话转头就学艺术,没有意识到美感对我的冲击这么强烈。”
他不说话,站在原地静静地聆听。
薄暮恰巧就需要一个听众:“后来发现了。”
“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她说,“这个病几乎不会致命……哪怕它会,我也还是会坚定地选择。”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震撼。”她伸手指指天,又发现惊喜,“它‘爆发’了。”
极光的“爆发”是带电粒子流冲撞到大气的义无反顾,是轰然一场爆炸。
余晖仰头。
“这样抬着头很累的。”薄暮体会很深,她拍拍雪地,“这样躺着看会好受一点。”
他坐下来,把自己平整地摊在雪地上。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发现这份美感、承受这份美感的。”她笑了笑,“所以我说,我并不觉得它是一种病。
“这是一个提醒——我为艺术而诞生,也因艺术而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