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
不太美妙的开头,看来如今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顺顺利利度过黄梅将至的头一日。
位于蕲章城南的饶州都指挥使袁继周的府邸依旧沉睡于破晓,可这院中的人却格外迅敏。
廊檐之下,一人独立,凝神听着自远方踏袭而至的疾蹄声。
“老爷,虽已入夏,晨间却还凉,仔细着了风。”一声柔婉间,廊下之人身上已多了件外袍。
袁继周向身侧之人回以淡然一笑,之后便望向檐上青瓦。
“今日休沐,老爷怎不多休息会儿?”
袁继周未应声,只又将那蹄声听的更仔细了些,片刻才道:“夫人可曾闻得什么特别的声音?”
阮氏未解此话之意,但却认真听了片刻,而后摇摇头:“何曾有特别之声?”
袁继周轻轻一笑,不再言语。
不多时便见一人快步而来。
“大人,前堂有客。”
袁继周微眯起眼缓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阮氏虽只是内院妇人,却也闻得自家老爷政堂之上三三两两的事,转念一想方才袁继周那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这才将前后联系了起来,便向袁继周急声道:“怎得这般早便到了?又直接奔了这里来?”
袁继周自方才于廊下辨那蹄声时已猜得了九分,故而当欧阳崧来报消息时,也未露半分惊异之色。
他将阮氏的手轻握,道:“风雨本该至,早些晚些又何妨?夫人不必挂怀,安心回房歇息便是。”说罢,他将外袍穿好便随欧阳崧往前堂去了。
穿过内院二门,便隔着竹帘看见前堂那几道隐隐绰绰的影。袁继周停下步向欧阳崧道:“崧儿,去将我替贵客准备的东西拿来。”
欧阳崧闻言便转身往另一侧去了,袁继周整了整衣衫,才又踱步向前堂去。
这几日反反复复的折腾,就连出身以治下严格闻名的奉平司护卫也都显了几分颓色。眼见几人便是垂了眼又挣扎着睁开,却在见到内院有人行来时立时又将背挺得笔直。
至于展柔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自浮梁奔马而来的一路上,有几次险些从那马背上摔落,于是只好狠狠掐自己的虎口,让自己清醒,再清醒些。许是前几日只一心顾着那浮梁,故而并不曾觉得身子有甚异样。昨日了却了那一桩事后,心弦便松了一回,故而百病千痛也就显了模样,开始作祟。
果然,人总还要靠着这浮世千千万的羁绊才能活的顺畅些,若真将一切放手,全然不顾,大抵便得让这没来由的痛和苦折磨了去。这样想着,便又强撑着打起了几分精神。
袁继周的官品虽比展柔高上一阶,但因这文武之别,又兼着展柔这钦定的巡抚身份,因而怎么说来袁继周都还要在礼数上敬展柔几分。及待将这初次见面的一应礼数周全后,袁继周便请展柔落了座。
早先听闻这一位新任都指挥使的事迹时,展柔便在脑海中将“袁继周”这个名字同那最典型的武将形象联系在了一起,觉得此人定然有着魁梧奇伟之躯与不怒自威之风。不想那座上之人如今看来却不似一位武将,眉宇气度乍一看倒与那群翰林院的儒士有七八分像。
素衣白裳,缓带轻裘,自成风致。
二人落座后便有仆人奉了茶来,只略看去,府上仆人的装束也皆于素朴间透着几分不同于一般仆役的清逸。
袁继周指了那案上茶,道:“西山白露,兼以西山之泉泡之,乃茶中兰君子。”
“古说‘洪州西山白露鹤岭茶,号绝品’,更以天下十大名茶誉之。不想初至蕲章便得大人以如此珍物款待,幸甚。”
袁继周虽口中赞着那西山白露,却不曾看眼前茶盏一分,只将腰间所系玉佩攥在手中不时摩挲把玩:“若说‘珍物’,这盏中之物倒也算得。只不过到底不如浮梁一盏,入得文人雅句。”
话音刚落,便闻得一阵铜铃清脆,循声望去,一人身影渐近。来人走得并不算快,可行经之处却足可卷风而致廊檐席帘所坠铜铃作响。
欧阳崧手捧卷帙入堂,身后廊檐处的铜铃之声便也渐息而止,他径直走到袁继周身前,而后停步躬身,奉上卷帙。
袁继周面上仍旧平淡若白纸:“没看见坐上的巡抚大人么?”
欧阳崧领了袁继周这不轻不重的一声后便转向展柔,躬身将那卷帙又捧高了几分。
始终一脸寡淡的袁继周此时才略略露出一分笑意,指了那卷帙道:“不过若是以浮梁茶与此物作比,想来却是要落至下风的。”
就在展柔及要将那卷帙接过的一瞬间,却对上了面前那人的眼。她笑容温和向那人道了声谢,便接过卷帙,松了束绳,展开看去。
绢布之上是一副青云岭堪舆图,其间三字尤为显眼。
半鹤堂。
“大人可知这‘半鹤堂’为何?”
“展柔寡闻少见,却是不知。”展柔合了卷帙道。
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