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草草何其多
柳英嘴一撅,对着窗外扬扬下巴,毫不避讳、直挺挺地撞向男孩的目光。
一个眼神的瞬间,两边都意会了对方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无非就是两人从小到大吵嘴的那些无聊幼稚的内容。
男孩衔着笑,转身走近店内,门大开大合,撞得门铃铛尖叫许久,似是欢迎,似是投诉。
他一进门,甩了甩头,抖掉发丝上的水渍。
柳英越看,越觉得他像刚从水里上岸、疯狂抖动毛发的拉布拉多。
“陶诵清,你今天都不上班吗?”柳英打趣。她和他之间,一向是以全名直呼来直呼去,没有小名,没有昵称。
当两人的友谊追溯至穿开裆裤,熟悉至女孩儿都见过男孩儿尿床的床单,男孩儿帮女孩儿遮掩过沾染例假的裙子时,称呼全名是让这段关系维持距离的唯一倔强。
“我请假看牙医,顺便到你这里来逛逛。”陶诵清笑意未减,指指手里的袋子,“我妈包的咸蛋黄猪肉粽子,包太多了,你帮忙消化几个啦。”
没等柳英回应,他就拎着袋子熟稔地往店内厨房走去,预备将自己护了一路的粽子先冻起来。
陶诵清个子拔高拔得晚,到初三了还是只有一米六,让一米八的父亲和一米七的母亲着急得不行,一度以为儿子缺乏生长激素或有什么遗传性疾病。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觉得自己一直和柳英平视挺好的。
当所有人对他身高放弃希望时,这小子一上高中个子猛往上窜,像是卡壳的机器终于涂了润滑油,一下子蹭蹭蹭地转动起来。
一转,就转到了大学毕业。陶诵清的身高顶到了一米八五,看柳英时只能见着她一个头顶。
习惯了高海拔视野的陶诵清从店内桌椅间穿过,眼角下方瞥到一个穿蓝T恤的男人。
他没放在心上,一掀厨房帘子,径自走了进去。
他没放在心上的人,柳英放在了心上,虽然还只是轻如鸿毛。
她的眸光从隐入厨房的陶诵清又挪到了店里这位孤零零的男人身上。
他点的桂花酒酿张姨早就端上来了,嫩黄的桂花花瓣夹杂在细腻洁白的醪糟里,甜柔的清香阵阵扑鼻,瓷勺一舀,与天蓝釉瓷碗发出清脆的叮铃。
这一碗桂花酒酿,他吃得慢条斯理,有条不紊的动作间,隔着衣衫都能看到清瘦的肩背露出的好看线条。
陶诵清从厨房出来,就看到柳英像兔子洞里探出半个脑袋的小兔子,眨巴着眼瞧着店内唯一的客人。
这时,他算是好好打量了下眼前的男人。
面色极白,神情清淡,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冷的慵懒。
也就……还行吧。眼睛还没他大呢。
陶诵清轻呵一声,回想起有一次店内来了两个日本帅哥,柳英自告奋勇替下了服务员小刘,自个儿忙前忙后,给日本帅哥端碗、结账、擦桌子。
可真要说她多上心呢,没过几天,她就把人家给甩到了脑后,连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陶诵清大步走到柜台前,大掌一挥,揉了揉柳英的头发,把她午睡时翘起的短刘海按了下去,瞥见那碗被搁在一旁、吃了大半的红豆酒酿,笑着说:“你这日子倒是神仙。”
“哎要是生意好,那才是真神仙。不过比起之前累死累活给人打工连个户口都落不了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
“我建筑公司的朋友有一些小活,你要不要接点赚个外快?”
柳英终于扭过头,眼珠一转,“他们预算能有多少?”
陶诵清凑到她耳旁,比了个手势,悄悄说道:“能有这个数。”
柳英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后,眉毛一塌,一脸苦相地说道:
“还是算了吧,我再也不想和园林设计沾边儿了,一想起来就痛苦面具。”
钱难挣,屎难吃。
有些屎,包装得再金贵,也吃不下。
“不做也行,什么时候想再吃这口饭随时和我说。”轻缓的声音从陶诵清口中如细烟般飘出,他还是维持着凑在她耳边的姿势,近得能瞧见她肉肉耳垂上的小耳洞,能看得清她白皙脸颊上的小绒毛。
他和柳英大学时期一个在杭州,一个在上海,两人念的专业倒是难兄难弟,土木工程和园林设计。
大学毕业后他丝毫没有留恋杭州,果断进了家乡的住建局工作,柳英则是在上海找了份设计院的活,混混沌沌干了四年后,逃回了浙江。
那四年里,他一度以为自己和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就此相隔两地,两小时的车程成为一辈子也无法再跨越的距离。他们最多在逢年过节时见个面,生疏地寒暄几句,发个红包,聊聊双方已大相径庭的生活,然后就此别过,回归各自的轨道。
柳英的回乡,让他们两人的轨道再次合拢。
陶诵清想,这就是天意,这就是缘分。
小城市结婚早,26岁的他已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