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线
严明恩冷下脸:“吾在大内任都知位,何娘子再胡乱称呼就不用说了。”
“另外,吾记得你出宫后便回乡许了人家,怎么如今带着女儿又回梁京了?”
不是不认得吗?梁皎皎略带嘲讽地睨了眼严明恩。
严明恩替皎皎理了理身后的帷幕,动作轻柔,像在安抚。
何燕燕道:“一月前,夫君突发急病,暴毙在床,奴家才知他因好赌欠债累累,卖尽身家也难还清。钱主已找上门来,称若再不还清,便将奴家与女昭昭一同卖进娼馆。”
“奴家无法,只好前来梁京寻宫中的昔日旧友陈莺借些,不料五年前她已身死。这才找到了严都知您。求您发发善心,救奴家母女一命吧。”
“吾与你并无交情。”说完,严明恩就推着皎皎要离开。
何燕燕急得起身又扑了上去,这次抱住了素舆的轮子:“可您答应过莺莺,会照顾好我的!”
“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严明恩蓦地停下步伐,冷冷问道。
陈莺去世时,何燕燕早已回乡,不再与宫中人联系,从何听闻此言?
严明恩略一沉吟,不等她回答:“随我来吧。”
即便是心烦意乱的梁皎皎,此刻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暗自环顾四周,没再提出异议,只是心底仍不快。
还有完没完了?燕燕的事情还没解决,又跳出个莺莺。
严明恩是懂分寸的,除皎皎之外,对其余人不起丝毫怜香惜玉之心,纵步向前,不顾身后还跟了个抱着近十斤孩子的妇人。
那何燕燕也有股犟劲,一声不吭地小跑跟上,只是气息越发不稳。
皎皎不禁回头望去,何燕燕满面通红,涔涔的汗混着脂粉流下,哪还有什么妖娆之样。
昭昭是个懂事的孩子,一手环着她脖颈,一手卷起袖子替她拭汗,泪汪汪的,不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何燕燕只摇摇头,没有回应,将昭昭抱着往上颠了颠。
皎皎有些动容,她将怀中的磨唱乐抱紧些:“慢些吧,路不平,颠得我不太舒服。”
严明恩果然慢下脚步,似乎还叹了口气。
梁京的路哪有不平的。
皎皎有意忽视何燕燕感激的眼神,她倒不是善心泛滥,对居心叵测之人心软,而是——
不想对一位慈爱的母亲太过刻薄。
两条街后,严明恩在路口处向柳府转去,皎皎知晓他的心思,忙说道:“我不回去,我要同你一齐回严府!什么莺莺燕燕的,还没完呢!”
“日后我再同你解释。”严明恩没有停下,只哄着她。
“不要!”梁皎皎跺跺左脚,“我要亲耳听到谈话,不要你转述,不要你事后解释,万一你哄我骗我呢。”
皎皎也是个倔的,一字一顿:“我不回去!”
严明恩怕她在素舆上冲动,再弄伤腿,没办法,只好调头。
才带着何燕燕进了严府偏厅,孙清和便得了消息急忙奔过来见他爹。
虽然他面上还是有小别扭,但看向严明恩的眼神中依旧含着仰慕。
他乖巧地叫了声‘爹’,又扭捏地附在皎皎耳边叫了声‘娘’,倒让皎皎羞红了脸,瞪了眼严明恩。
严明恩满意地点点头。
刘怿玮拎几袋药跟在孙清和身后,像是在特意等候。
他将药递至皎皎:“现下替姐姐送信的是个内侍,没说清梁姐姐为何不再来。璞之如今才知是因梁姐姐腿上受了伤,伤可还有大碍?”
皎皎讪讪地摇摇头,道谢后问道:“般珺姐姐近来可还好吗?”
“信中自是挑些好的写。”刘怿玮无奈道。
皎皎讶然问道:“她没去见你吗?”
“嗯?”刘怿玮一脸疑惑,“姐姐不是不便出宫吗?”
梁皎皎眨眨眼,佯装镇定:“是我糊涂了。”
也许般珺姐姐还没来得及去见吧,暂时就别透露消息了,以免生变。
刘怿玮以夜深为由告退,孙清和则被严明恩打发带昭昭去玩。
昭昭看上去怯弱,却遗传了她娘的好相貌,天生的美人皮相,孙清和害羞地扯了扯昭昭的衣袖,边叫姐姐,边带她去了前厅,吃些果子点心。
何燕燕似乎不太放心,看着昭昭远去后,才跪下,媚态又显:“只要明——”
在看到严明恩警告的眼神后,她瞥了眼皎皎,跪得更直些:“只要严都知救下奴家母女,奴家愿为都知当牛做马。”
说罢便匆匆膝行至皎皎跟前,磕了个响头:“日后奴家必定事事依顺大娘子,求大娘子留下奴家母女吧!”
皎皎收了收脚:“借钱倒罢了,为何非要留下你们母女?”
何燕燕一愣,抬起袖子就开始拭泪。
不愧是从宫里出来的人,说哭就哭,皎皎撇开脸,有些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