刢县
小梅本要将院子里的三叶草除去,梁皎皎强烈要求留下,现下已长满了院子的各个角落。
严明恩恰跪坐在一片三叶草之间,绿意环绕在他的鞋履边、松松垮垮的云青襕衫之下。
皎皎摸着他幞头后的两个下垂软脚,问道:“喝多了?难受吗?我去给你倒杯茶好不好?”
严明恩双手环抱住皎皎的腰,贴得更紧些,疲倦地合上眼,唇嚅动,吐出片言只语:“没醉,清醒呢。”
“别离开我,皎皎,答应我,快点。”
皎皎见他抱紧时还刻意避开了腿伤处,好笑道:“好,都答应你。既然清醒就搬张椅子来,别坐地上,要着凉的。”
许久未有他的动静,反而听到规律绵长的呼吸声,皎皎戳戳那张压在腿上的脸,没反应,他竟就这样睡了。
皎皎无法,只好微微前倾,将自己椅上的软垫取出,半哄着塞到严明恩身下。
他略皱眉,撒娇似的哼了几声,就又不动了。
皎皎趴伏在严明恩的肩背上,有相贴处传来的暖意,即便两人身处萧飒秋风之中,也不觉寒凉。
慢慢的她也有些困了,隐隐约约之间,好似看到了几朵四叶草藏在丛中,她已无力去分辨。在睡着的前一刻,皎皎想,异世之中,你我能相伴同行,真是幸运啊。
待醒来之时,天已大亮。
梁皎皎仰躺在床榻上,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进的屋,又是何时上的床。
她的手向身旁探去,被褥里空空凉凉的,早已失了温暖,只有空气中的酒香依稀可闻。
梁皎皎揉揉眼,伸个懒腰掀开被子起身。
她穿好鞋袜,蹦几步靠近桌旁,本想倒一盏凉水解渴,却见茶壶底下压一张字条。
她不慌不忙地拉开圆凳坐端正,展开字条,一边小口饮水,一边看:
吾已前往刢县办差,清和、于昭皆有托付,唯望皎皎静心养伤。切自珍重。
梁皎皎看着落款处的暾字,心情一下低沉到底,相聚不过才一月有余,怎么只留了张字条便又要走了,此一别不知多久才得再见。
她将字条折好,放进妆匣底层,低头坐在凳上晃荡左腿,许久才舒了口气,拄起鸠杖出了房门。
小梅正在院中剪乱枝,见皎皎出来,忙迎上去:“小娘子起了也不唤奴婢一声。”
皎皎却问:“严明恩是什么时辰走的?”
小梅眼里透出迷茫,问道:“严官人昨夜有来过吗?”
皎皎再次叹了口气:“罢了,帮我打些水来梳洗吧。”
梳洗时,皎皎仍在想那张字条上的内容。
刢县,听都没听说过。它在何处?远不远?这家伙不提在什么州,偏只说刢县,不记得她地理贼差了吗?
“刢县?”朝云与柳母面面相觑。
柳母犹豫着开口道:“似乎听人提起过,青州有个刢县,盛产胥余。不过青州距离梁京甚远,约莫要半年才能走个来回。”
“半年?”皎皎瞪大眼睛,愣了半晌。
朝云问道:“怎么突然问起刢县?”
皎皎回过神,没有回答,急忙撑着桌子站起来,道:“晚些同你讲。我先回去再看看字条。”
“该不会是我看错了吧。”皎皎鸠杖拄得飞起,嘟囔着向门外奔去。
半年,哼,严明恩要是只留张字条就想走半年,她绝对气到爆炸。
她将字条从妆匣中取出,刢县,没看错,虽然写得潦草,还沾了块墨痕,但确实是刢县没错。
她仿佛失了力,蔫头耷脑地将整个人埋进被褥中,昨日才答应的再也不分开,今日便又不得见了。
梁皎皎情绪低迷了好几日,眼见中秋将近,她还没备好回赠柳母的礼物,只好重新打起精神寻出荷包来。
然而,荷包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三两银子并二百零三文钱,她欲哭无泪,更失落了。
自五月中旬出宫后,一直到七月末,皎皎已经整整两个多月未有收入了。
前世她虽早早丧父,母亲改嫁后也对她不闻不问,但有奶奶和父亲留下的大笔遗产傍身,她在物质上从不匮缺,自然也未能有存钱的意识。
到了此世,她成为女官,大内包饮食居住,月月都有俸禄可拿。如若情愿,干到去世都行,更没必要存钱了。
她哪里料到自己还会有缺钱的这一日呢。
皎皎将荷包里的钱倒在桌上,又数了好几遍,三两银子加二百零三文钱,没有数多也没数少。
早知便晚些托刘怿玮将许衙内的五十两还回去了,哪怕再多十两,她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就剩三两多,能买些啥。
算了,皎皎拖延症又犯了,她将荷包放回原位,安慰自己,晚几日再说吧。
当日与柳母、朝云用午膳时,皎皎郑重其事地放下碗筷,道:“